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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德亮:张善曾先生对相声的贡献,可以用“巨大”来形容

2020-06-15 11:22 编辑:TF021 来源:北京晚报

传统相声《地理图》是“寿”字辈的门长张寿臣先生在民国时期创作的作品,其中用地名连起来的大段“贯口”,成为后辈相声演员必练的基本功之一。当年写这个“趟子”,从哪儿到哪儿,绕中国一圈,张寿臣先生是按月份牌上铁道线的站名写的,都是老火车线路,有点详略失当,还有很多新地名没涉及。所以在新中国成立之初,由我的老师张善曾先生主笔,改写了一版新的《地理图》。

作者:徐德亮


新中国成立后,张善曾先生在文化馆工作,因为工作关系,更主要的是因为个人爱好,他特别爱和北京曲艺三团里说相声的人接触。那会儿,各种文艺形式都要说新唱新,就算是表演老的内容,也要把旧词、旧思维和封建落后的内容去掉。所以除了组织艺人学习,文化局还规定把相声要说的所有词写成文本,交由文化局审核,审核通过以后才能公演,而且得完全照着文本演,这可苦了那帮说相声的!大多数人连字都不认识,学相声完全靠的是“口传心授”,怎么能把词写下来?还有,这些平地抠饼的最底层艺人很“怯官”,面对当官的说不出话来,上交文本去审核,简直像要他们的命。

就这样,张善曾先生起作用了,因为他在文化馆工作,对相声又很了解,所以帮助曲艺三团整理了好多相声文本,确认无误后再往文化局交。再后来,文化局的人对他说:“你干脆调到曲艺三团吧,有你在那儿,我们就不用费劲审了,你给把关就行。”他便从文化馆调到曲艺三团。当时文化馆是国家单位,而曲艺三团是“民营公助”,张善曾先生能走出这一步,着实不易。

言归正传,张善曾先生曾回忆改写《地理图》时的一些细节。老“趟子”里的外国地名不大准确,有些是编的,比如有一句“蒙得维地亚,拉不拉搭河”,到这儿是一个大气口,还是一个“包袱”,捧哏的说:“这都什么地名啊!”观众一乐,逗哏的正好缓一口气,再接着往下背。可是在地图上找不着这些地方,张善曾先生写新“趟子”时,就把它们去掉了。

多说一句,我在一张老地图上还真看到过“拉不拉搭河”,也许是张善曾先生记错了;总之有“拉不拉搭河”的,就是老的《地理图》。现在这个老的文本还存世,刘宝瑞先生留有录音片段,我也偶尔听到有相声演员还按照老的文本来背。但是现在大部分相声演员背的《地理图》,都是张善曾先生改写的这个新的文本了。

当时,他们找了一张大地图,每天演出后就铺在前门小剧场的舞台上,大家围拢着看,以张善曾先生为主,他写一句,给大家念一句。如果大家觉得顺嘴,不挡气口,又容易讨俏,符合相声“贯口”的艺术规律,就定下来;如果有谁觉得念着不顺,就再修改。一连写了好几天,才把文本确定下来。

这个新的文本里,依然留有很多历史的烙印。比如“玉门、安西,由猩猩峡进新疆”这一句,仍是清朝平定新疆回部叛乱的老路,到上世纪五十年代,进新疆必须要走猩猩峡。还有一句是“浦口过江南京市”,那会儿没有南京长江大桥,要过江去南京,必须从浦口坐船。从河北到山东有一句“深武饶安河间府,南皮东光济南市”,“深武饶安”指的是深县、武强、饶阳、安平,这是清代以来对那四个地名的习惯称法(“饶”字还要读yáo)。当时张善曾先生想修改,因为这四个地名太简略了,他怕观众听不懂,后来有人说这是寿老写的,别都给人家改了,也就未作改动。现在这么大的“趟子”,只有这一处是用一个字代表一个地名的。

新的文本里也带有当时的时代烙印,比如加入了“大渡河”“泸定桥”“百色”“延安“这样的地名,尤其是“到延安”后边安排一个大气口,捧哏的说一句”那是革命的圣地“,时代特征明显。

这种“贯口”都是幼年背好的,再背时不用过脑子,直接张嘴就可以,也不可能忘。但如果想改其中的一个词,很难,稍微一改,后边就容易忘了。所以有的演员在苏联解体以后,把“到苏联”改成“到前苏联”,虽然只多了一个字,改起来就很费劲。这之后改成“到独联体”,再后来又改成“到俄罗斯”,还好后边有一个大气口,可以稍作调整。

新中国成立初期,中国和第三世界国家交好,和美国水火不容,所以在老的《地理图》里,非洲和南美洲的几乎所有国家都有,到北美洲就是“过了大西洋到美洲,加拿大魁北克,美国波士顿,纽约华盛顿,中亚美利加……”直奔拉丁美洲了。前些年我又改了一版,把大家熟悉的美国地名加上了,因为相声演员在背外国地名时,观众只有听到自己熟悉的,才会产生共鸣。但我年纪已长,没背下来演出过;交给徒弟,他们也懒于下这样的功夫了。

绕世界一周再回到国内,往北京走的时候,张善曾先生改成“天津市北仓,豆张庄王新庄廊坊落阀安定魏善庄黄村黄土坡丰台,回到北京天安门”,一气呵成,很容易要下彩来。当时的铁路就是这样从丰台过来的。

改写的《地理图》整理定稿以后,曲艺三团还特地派人去天津向张寿臣先生“请示汇报”,当然,老前辈不会有什么异议,表示“很好很好”。

在这个用地名连起来的大段“贯口”之前,张善曾先生为了宣传祖国的幅员辽阔,还在前边加了一个小“贯口”,把中国的国土面积和其他国家的国土面积比较了一下:“我们伟大的祖国,跟其他国家的面积比一比,相当于一个多美国,三个印度,五个墨西哥,十个葡萄牙,二十九个日本,三十个意大利,四十个英国,八十八个古巴,一千一百一十个塞浦路斯,要像新加坡,我们能顶它一万五千六百六十六个,欧洲有个国家叫摩洛哥面积比较小,我们能顶他五十万个,还饶四个伊拉克!” 那可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,所有资料都是他去图书馆查的。

按现在的话说,这个“贯口”既有正能量又有“包袱”,总能在笑声中要下掌声。之后再背大“贯口”,效果更好了。

再后来,张善曾先生自己演出时总想和别人有所区分,便把之前学的英语用上了,将南美洲的地名用英语说出来。捧哏的要连“翻”三句话:“什么呀这是!我一句没听懂,您还是说中国话吧。”一句一个“包袱”。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听他演过一回,当时他已经七十四岁了,气力有点盯不上,但气口准,听着不费劲,英语这个段落的效果尤其火爆。

改写《地理图》之后,张善曾先生又写了对口相声、化装相声等七十多段,在新中国成立初期那会儿,他对相声的贡献,真的可以用“巨大”来形容。

(原标题:改写《地理图》)

来源:北京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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