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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坛第一人徐玉诺传奇一生:曾欲卧轨唤醒国人 为写发丧小说险被冻死

2018-08-03 10:11 编辑:TF2018 来源:北京晚报

今天读者知徐玉诺者已不多,但他在“五四”后诗名一度最著,作家周佛吸(即周仿溪)说:“他的声名,初时更在郭沫若之上。”徐玉诺与胡适、周作人、鲁迅均有往来,郑振铎曾称:“只有玉诺是现代的有真性情的诗人。”“中国新诗人里第一个高唱《他自己的挽歌》的人。”1925年后,徐玉诺创作骤减,渐渐淡出文坛,周佛吸将责任推到叶圣陶头上,称:“我觉得他是吃了叶绍钧(即叶圣陶)《诗的泉源》之大亏了。”

作者:蔡辉


假若我不是一个弱者,

我要提只手枪走进故乡去;

在那血烟飞溅,尸身满地

丘八,

匪将,

或者村长手下持枪的人们中间

不分彼此的战场上

我毁灭了他们;或者

他们毁灭了我!……自己;

那也总是有意义的!

这是徐玉诺在《假如我不是一个弱者》中写下的诗句。

今天读者知徐玉诺者已不多,但他在“五四”后诗名一度最著,作家周佛吸(即周仿溪)说:“他的声名,初时更在郭沫若之上。”

从三点可见徐玉诺当时的影响:

其一,1922年,徐玉诺出版了个人诗集《将来之花园》,这是现代文学史上继胡适后出版的第8本个人诗集。

其二,1922年,现代文学研究会出版诗歌合集《雪朝》,收诗187首,徐玉诺占48首。

其三,1935年10月,茅盾编《新文学大系·小说一集》,收入2篇徐玉诺的短篇小说,而朱自清编《新文学大系·诗集》,收徐玉诺诗10首,同时收入胡适诗9首、刘半农诗8首、田汉诗5首。

徐玉诺与胡适、周作人、鲁迅均有往来,郑振铎曾称:“只有玉诺是现代的有真性情的诗人。”“中国新诗人里第一个高唱《他自己的挽歌》的人。”

1925年后,徐玉诺创作骤减,渐渐淡出文坛,周佛吸将责任推到叶圣陶头上,称:“我觉得他是吃了叶绍钧(即叶圣陶)《诗的泉源》之大亏了。”

■ 一怒之下要卧轨

1894年11月,徐玉诺(本名言信,小名建知,玉诺是字)生于河南省鲁山县徐营村。

徐家几代务农,父徐教芳有三子一女。徐玉诺是长子,二弟、妹妹早夭。

直到11岁,徐玉诺仍在家割草放牛,恰好父亲临时帮佣的油坊老板徐教诗辟私塾,父亲愿少得工钱,充作孩子的学费。

6年后,鲁山办新式学堂,徐教诗推荐徐玉诺和自己的侄子同去报考,二人均考中。

1913年初,徐玉诺与大3岁的张澄臣结婚。同年,鲁山县城被土匪所围,学生亦上城墙巡逻。叔叔徐教海来县城送粮,回去路上,遭土匪绑架、杀害,徐玉诺等只找到叔叔的一只破鞋,后据此写成短篇小说代表作《一只破鞋》。

1916年,21岁的徐玉诺考入开封河南第一师范,免食宿、课本费,每年另发两套制服,为支付杂费,父亲忍痛卖掉两亩地。

徐玉诺擅古文,教员郭任夫赞为古文高手,常将他的策论贴在教室墙壁上。1918年,嵇文甫(著名教育家、历史学家)自北大毕业,到河南第一师范任教,受其影响,徐玉诺转向白话文。

五四运动爆发后,徐玉诺被推为河南学生联合会理事,不久与叶绍钧、郭绍虞等建立通信联系。为声援北京,开封学生准备于1920年4月19日再次总罢课。不料河南督军赵倜收买了学联中人,致其分裂。

一气之下,徐玉诺欲卧轨自杀,以唤醒国人,经嵇文甫再三劝导乃免。

■ 创造出徐玉诺年

1921年1月7日,经郭绍虞推荐,徐玉诺的小说《良心》刊发在《晨报副刊》上,当年又在该报发表了8篇小说、2个短剧、4组诗。郑振铎介绍他加入了文学研究会(入会号为56号)。

同年,新文学早期另一重镇《时事新报·学灯》上,12次刊发徐玉诺的诗(含散文诗)和小说,其中11月15日刊发4首诗,11月20日又刊发5首诗。

加上《文学旬刊》《小说月报》上刊发的多篇作品,1921年堪称是徐玉诺年。

徐玉诺的崛起引起鲁迅的注意,据徐回忆:“一九二零年(应为1921年)鲁迅先生收我《良心》等二十篇小说,拟出版,并长序,由孙伏园致函相商,被我婉拒。”

文学研究会在1921年下半年曾有一次大讨论,大家都认同“为人生而文学”,但“为人生”的重点究竟是什么,一部分人认为是“爱与美”,推崇俞平伯、康白情等,另一部分人主张是“血与泪”,推崇徐玉诺等。

讨论至1922年中方止,确认“爱与美”和“血与泪”不可偏废,但“血与泪”才是当务之急。

1922年5月,王任叔(即著名作家巴人)在《文学旬刊》上发表《对于一个散文诗作者表一些敬意》,称赞徐玉诺“有绝大的天才”,是一位“大诗人”。闻一多给同学梁实秋的信中,也称赞“徐玉诺是个诗人”,说他的诗是“超等作品”和“绝唱”。

■ 为求真差点被冻死

徐玉诺受推崇,因他真实描绘了乡村生活的苦难,当时许多新文学作家尚在上大学,阅历不足。茅盾说,1922年是新文学重要转型期,“渐渐从青年学生的书房走到十字街头了”,徐玉诺不拘形式、多方言的写作特别引人注目。

徐玉诺强调真,为写关于发丧的小说,竟在隆冬大雪时,陪人送殡。他沿途哭泣,直到坟地,嚎啕未息。“人家的孝子贤孙都走了,徐还不走……竟在大雪纷飞中露天蹲了一夜。第二天早上被人发觉时,他已几乎冻僵。”

有人问徐玉诺:“雪夜生活有何收获?”他回答:“收获很大,万金难买……我希望得到的感受,希望看到的景色,希望体验的滋味,还有一般放不下身份、怕苦怕难的人永远得不到的东西,我都完全得到了。”

因求真,徐玉诺有强烈的厌世情绪,颇得周作人欣赏。

1923年7月,周作人在《晨报副刊》上发表的《寻路的人——赠徐玉诺君》中写道:“我是寻路的人。我日日走着路寻路,终于还未知道这路的方向……玉诺是于悲哀深有阅历。”

也因求真,徐玉诺闹过不少笑话,据好友张默生1943年在《时与潮副刊》上发表的《怪诗人徐玉诺》中记:徐在当学生时,上课时突然站起来,说不赞成先生的意见,先生问他的意见,他又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随即坐下。他考试时竟不答卷,称“反对考试”,最后画个圈上交,老师愤然说:“你交白卷好了!这是干什么?”徐玉诺答:“我这是表示心地光明啊。”

■ 刊发启事结识周作人

1923年3月中旬,正在河南临颍甲级种蚕校教书的徐玉诺送朋友去北京,因不忍分别,竟一起上了火车。到京后,才发现钱不够返程,便在《晨报》上刊登启事:“徐玉诺君愿充各级学校文学教授,或各报校对及各种书记员,每日工作十至十四个钟头,月薪只需十二元。”

编辑孙伏园开玩笑,将其放在“百物出卖”栏中连刊两日,时人笑称是“卖身启事”。

周作人看到启事,将徐玉诺接到家中。时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也住在周家,周说:吉林毓文中学正聘教员,不妨先去那里,顺便帮助将爱罗先珂送到哈尔滨。徐后来写诗记录了这段经历:

北京生活真不易,卖身广告无消息。

互传指示上东北,叫送爱罗回国去。

住在周家时,徐玉诺与鲁迅应有交往,但鲁迅只提过一次徐,1934年10月给萧军的信中说:“徐玉诺的名字我很熟,但好像没有见过他,因为他是作诗的,我却不留心诗,所以未必会见面。现在久不见他的作品,不知道那里去了?”

在东北,萧军醉卧公园,徐玉诺见萧带有鲁迅的《野草》,便讨论了几句。萧军可能去信问鲁迅,鲁迅为免麻烦,才如此推脱。萧军说,徐是他认识的第一位“著名作家”,但二人再无联系。

日本学者秋吉收发现,鲁迅的《野草》可能受过徐玉诺的影响。如《影的告别》中说:“只有我被黑暗沉没,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。”而徐《我的世界》中则有:“前边是无边无尽的黑暗,我就得到莫名其妙的平安。”

■ 把生活过成了传奇

1925年后,徐玉诺创作锐减。上世纪20年代后期,北京文坛曾有“明天社”,由河南文人组成,出了《明天》杂志,坚持近两年,徐玉诺在上面发表诗文18篇,加上在《语丝》等刊发表作品,总共近30篇,一度有回归文坛的迹象。可惜不久他又停笔了。

一方面,是贫病缠身,1929年至1936年间,徐玉诺接连害了几场大病,又遭失女、殇子、父母亡故之痛。

另一方面,徐玉诺个性太随意,致生活困顿。

1923年徐玉诺错上火车,竟始终未通知家里,家人以为他被土匪劫走,因无经济来源,妻子差点饿死。4年后,徐玉诺回家时才知女儿已病死,临死前还喊着找爸爸。

徐玉诺后在河南教书,养了一牛一驴,认为是“牲畜中唯一无二的英物”,常约同事参观,但驴“又瘦又小,毛又秃”,而牛比驴还难看。徐认为牛、驴应做工,便从百里外买来一盘石磨,让它们轮流磨面,产面粉太多,只好贱价卖给学校,他绝不赚钱。

徐玉诺后来迷上做洋服,糟蹋布料甚多,偶尔成功,别人称赞,他忙与人握手:“真是我的知己,能赏识我的艺术,我不要你的手工钱。”但有时明明做坏了,却非向人要钱。

徐玉诺极爱儿子,遇事必请他参谋,时学校分两处上课,略有奔波,儿子劝他买匹马。徐每次上课。“把儿子揽抱胸前,驰骋于大街小巷,意气洋洋”。有时竟出城而去,误了上课时间,有时鞭马过急,马一怒将二人甩下来。

一次徐玉诺从福建到上海,身上尚有800元,途中见难民可怜,竟全部赠送,送完才发现无钱买车票。他就“大踏步跨到头等车上,很神气地坐下了”,查票员检票,他厉声道:“你还不认识我徐玉诺吗?”查票员果然不敢查他的票。

■ 转型失败是关键

抗战爆发后,徐玉诺积极参与。

据张默生说,“七七事变”后,伤兵过济南车站,韩复榘不许下车,当局极为冷淡,“忽有一位40多岁的文人,在车站上大演其说,若疯若狂,作民族的怒吼”。这又是徐玉诺,他把所有的钱捐出,现场感动不少人士,纷纷捐款。记者问他姓名,他且走且回头说:“你们不必管我,你们还有你们的事。”

1940年后,徐玉诺长期处于失业状态,深居鲁山。

1950年4月,河南省召开首届人民代表会议,徐玉诺作为代表,穿着已完全是农民打扮,“他嗓音洪亮,满口土话”,讨论时,突然激动地起立了,把瓜皮毡帽掼在桌上,大声喝问道:“如今咱们有的报纸,农民能看懂么?”举座皆惊。

1957年,徐玉诺患食道癌,练气功抗癌。第二年1月23日,他写下遗嘱,表示丧事从简,“原身以上不准动”,末尾写下“五脏六腑十二经络翻江倒海歼癌菌”。

1958年4月9日,徐玉诺病逝,叶圣陶等发来唁电。

叶圣陶在《诗的泉源》中写道:“充实的生活就是诗。”“只要是诗,写出与不写出原没有什么紧要关系。”徐玉诺与叶圣陶关系密切,周佛吸认为这些话导致徐玉诺创作停滞,有些过苛。

正如茅盾所说,徐玉诺是个“热情的,带点原始性的粗犷的”作者,“真实”是徐的优点,但片面追求“真实”,也限制了他的发展,毕竟小说、诗歌无法比生活本身更“真实”。

新文学作家多从创作起步,后转型为学者或管理者,而徐的转型不甚成功,这可能是他被后人遗忘的关键。

(原标题:徐玉诺,被淹没的诗坛第一人)

来源:北京晚报

编辑:TF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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