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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照片里的北京记忆 水墨胡同画出心中旧梦

2017-08-29 12:46 编辑:admin 来源:北京晚报

“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,那就是樟脑的香,甜而稳妥,像记得分明的快乐,甜而怅惘,像忘却了的忧愁。”刘鹏喜欢张爱玲的这句话,因为觉得道出了对“回忆”这件事的相同感受。

作者:张鹏


刘鹏喜欢回忆,所以他喜欢那些有点泛黄的东西,无论是他收集的北京老照片,还是他笔下的胡同画,都带着这样的色调,淡淡的温情和感伤。刘鹏觉得,那是时光的痕迹,那是怀旧的味道。在我们这个日新月异、充满巨变的时代,怀旧已经成为很多人的“通病”,刘鹏在努力寻找治愈怀旧这种“病”的“灵丹妙药”,寻找心灵的一丝慰籍。

在胡同中度过大半生的北京爷们刘鹏,致力于收集北京老照片十余年,著书立说,在收藏圈里算得一位名人。同样出名的是他的“怪癖”,无论升值多少,他的藏品一张也不卖。近年他又迷上了画胡同,而且出手不凡,他笔下的胡同脱胎于老照片,却又多了一种温暖的人间烟火气,细细品味,那是生于斯、长于斯的热爱与眷恋。

藏品升值多少也不卖

老照片收藏家、水墨胡同画爱好者刘鹏是位南城老北京,和我认识的好些北京文史爱好者一样,只要一聊起北京的那些事儿,就两眼放光,滔滔不绝,一口京片子让人听得格外过瘾。刘鹏在公安局工作了一辈子,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“文艺青年”。他自小爱写爱画,后来又爱上了摄影,直到2000年,他一头扎进老照片的世界里,痴迷不已。

1914年香厂路的新世界游艺场

刘鹏告诉我,他收藏北京老照片的“导火索”是偶然看到一本叫做《旧京史照》的画册,那些泛黄的照片一下子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,那是我们的历史、我们的根,似乎循着这些线索,就能窥见祖辈过往的生活。他瞬间萌生了收集老照片的念头。从此,潘家园旧货市场与报国寺文化市场上就会经常出现他魁梧的身影,响起他爽朗的京片子。

自从迷恋上老照片,刘鹏的生活方式就陷入了某种单调与重复,不过他却乐此不疲。报国寺市场周四早上6点就开门,他必定骑着车前往。逛上一圈有所斩获后,急忙赶到单位上班,午休的时间再去一趟。周末白天不是在潘家园就是在报国寺“寻宝”,晚上则在家里整理老照片,分门别类进行研究。

万事开头难,和所有刚入门的收藏爱好者一样,最初刘鹏也常为买到假照片和残次品而懊恼。经过十多年的磨练,如今的他已经是辨识老照片的专家了。不仅在报刊撰文传授要领,还常常帮助他人鉴定。刘鹏笑言很多商贩根本不知道老照片的价值,使得他常有“捡漏儿”的机会,这在收藏界可是值得骄傲的事儿。

这些年,刘鹏把自己的积蓄都花在收藏上,随着老照片收藏的升温,他的藏品也在不断升值。“原来在潘家园5块钱一张淘来的,如今最少都涨了10倍。” 刘鹏挺得意,虽然如此,他却没有卖过一张收藏的老照片,他说自己从没指着这事赚钱,而是更热衷于通过老照片研究北京的传统文化与风土人情。给报纸杂志撰文,既可换取些许稿费,又可与读者分享文化知识,其中乐趣难以言说。刘鹏的收藏生涯摒弃了名利,没有了患得患失,显得更为淡定从容。

老照片背后的人生故事

刘鹏在老照片收藏圈儿算是一个另类,因为他最重视的并不是照片值多少钱,而是看重照片背后承载的历史。相较于某些收藏家成箱购买老照片,刘鹏的老照片拥有量并不算大,总共才5000多张,因为他奉行“以质取胜”,每一张都是精心挑选的。他的老照片基本围绕老北京文化的主题自成体系,比如前门大街、北京的水系,北京公共交通、老北京老行当等系列照片。“好些照片连北京档案馆都没有!”刘鹏自豪地说。他引以为宝的《新世界游艺场》记录了民国时期北京最为宏大的新式建筑和街市,该建筑目前早已荡然无存,我们只能从照片中去重温当年北京的一场繁华旧梦了。

清末正阳门瓮城

研究老照片是比淘宝更为艰难的事,刘鹏经常是白天去报国寺和潘家园逛,晚上则在家里整理老照片,钻研大量的文史资料,没有专业背景的他,要对一组组老照片进行精准的考证,要让老照片中被定格的瞬间还原为鲜活的历史场景,谈何容易。

每张照片背后都隐含着一个故事,体现着一段历史文化背景,每收到一张照片后,刘鹏都要第一时间查看书籍,上网搜索资料,将照片中所呈现的景象彻底搞明白、弄透彻。有一次,他对一张前门箭楼老照片的历史背景了解得不够确切,就顶着烈日跑到国家图书馆、北京图书大厦搜集资料。可是疑惑还是没有解开,于是他前往学者“老北京通”王永斌家中拜访,最终得出了确定的结论。

为了收集和老照片有关的资料,刘鹏简直成痴成迷,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。他发现清末时期的照片大多是照相馆内拍摄的,背景大多是室内布景,所以清末的街景照片就显得弥足珍贵。刘鹏偶然从网上看到国外拍卖一本1911年出版的书籍,上面有很多清末时期老北京的街景照片,就通过美国的朋友,几经周折把书买下来并寄回国。因为这本书是英文的,他还专门请人翻译成中文,以便更好地理解照片所记载的当时的文化背景。

10多年来,刘鹏收集的资料已经装满几个大柜子,他不但是一个老照片收藏家,还自学成才,成为一名北京文化历史研究者。他在新浪网开通了老照片博客,发表了1000多组图文,内容涵盖老北京文化的方方面面,点击量已达3000万次;他出版了《老北京照片的故事》,把老照片分门别类作了研究,解读北京文化历史。
在刘鹏的老照片里,可以看见一个繁华与沧桑并存的旧京古都,那些已经消逝的古迹街巷,那些在四合院上空徘徊的靓丽鸽群,那些曾经叱咤风云而最终归于寂莫的人物,最终定格于纷扰的岁月中,止不住的苍凉。

这些老照片中最打动人的莫过于表现京城百姓服饰风尚、民俗礼仪、婚丧嫁娶等市井生活的老照片。一位民国女子靠在栏杆上,一袭简洁的旗袍,两条黝黑的大辫子,年轻的脸庞秀丽安静;祖孙三代在自家庭院照的全家福,简朴的衣衫,温暖的笑容,院子里开满了花,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种模样;街头卖艺的老人白须飘飘,悠然拉着琴,围观的人群虽然皆衣衫褴褛却人人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;卖芝麻烧饼的小摊前烟气缭绕,似乎能闻到阵阵香气,小贩望向镜头的殷切的眼光似乎是对好日子的向往;城墙根下牵骆驼的人满面风尘,似乎能感受到他眼中的疲惫与忧虑,仿佛厌倦了这奔波劳顿的生涯……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一段人生,都有我们不知道的故事,时光流逝后的那些瞬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动了我们的心。

“北京有3000多年的建城史,800多年的建都史,造就了灿烂的传统民俗,包括掌故传说、岁时节令等,北京还聚集着茶庄、戏园、剧场等各式各样的娱乐场所,京城百姓享受着平民文化生活的无穷魅力。”让更多的人了解老北京已经逝去和即将逝去的故事,刘鹏说这是他在收藏过程中得到的最大的乐趣。

水墨胡同画出心中旧梦

打从去年退休之后,刘鹏重拾画笔,开始创作胡同画。也许收藏老照片已经不能完全表达他对北京的眷恋,在深深浅浅的墨迹里,他能重温童年的旧梦。

刘鹏绘制的北京胡同记忆

刘鹏少年学画,从师已故山水画家吴广泉,专攻传统山水十余年,他向我展示了他已经创作完成的50多幅水墨胡同画。这些画中明显带着老照片的韵味,风格写实,对沧桑甚至有些破败的胡同没有过多的美化。胡同虽残破却难掩画者深情,刘鹏似乎在一砖一瓦间寻找自己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印记。

刘鹏最喜欢的一张画的是南柳巷62号小院儿,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。刘鹏听父亲说起过,这个院落民国时期是当铺仓库,1956年,他爷爷和全家人从骡马市大街搬到这个院儿;1978年,小院儿房屋被南柳浴池征用,他和父、母、妹妹从这迁出,刘鹏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。

刘鹏笔下的小院就是他记忆中真实的模样,一堵灰墙,一扇房门,几棵花草,简朴、干净、清新。一个朋友看了情不自禁地说,从中看到了“家”的温暖。在刘鹏心里,这儿便是永远的家。母亲看后对刘鹏说:“那几扇玻璃窗真像,我能想起当年擦玻璃的感觉。”院子里种了葡萄和藤萝,刘鹏亲手在窗户根下种了向日葵、花生和红薯,在这个院子里发生过好些有意思的事,“那年我妹妹出生前,我妈让我去买鸡,我拿着买鸡的票,早上5点就去西单菜市场排队等。鸡买回家先养着,我喂它吃小米,结果第二天早上发现,鸡已经撑死了。”夏天的傍晚,孩子们在葡糖架下乘凉,身上扑满痱子粉,那种香香的清凉滋味能记一辈子;院子里有一个大水缸,孩子们捉了蛤蟆骨朵(蝌蚪)放进去养着,听了一夏天的蛙叫,有一只老蛙居然顽强地活到了第二年春天……看似平淡的水墨渲染,却勾起这些林林总总的琐碎往事,这便是关于家的最温暖的记忆。

在刘鹏的另一张作品中,他画了上世纪80年代粉房琉璃街的一幕街景。画面上卖冰棍的奶奶悠闲地坐在木头冰棍小车边,“70后”往上的人都记得那种小车。里面有层厚厚的棉被,可给冰棍保持温度。吃冰棍的小女孩满脸幸福,仿佛整条胡同充满了甜滋滋的味道。刘鹏特别喜欢胡同里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,那些小店铺、小商贩有着浓浓的人情味儿,“我家门口有副食店、理发店、小百货店,生活特别方便,店主都是街坊邻居,相互关照,礼貌周到,卖冰棍的老奶奶有时候推着小车路过我家门口,我只要一听见她的叫卖声,就立马和妈妈要几分钱奔出门去……”在刘鹏的记忆中,那时候的生活穷并快乐着。生活虽清贫,但温暖、和睦,那个年代的人们有着单纯而朴素的价值观。

画下正在消逝的老城

在刘鹏的胡同画里,还有不少是永远消逝或者正在消逝的风景,它们存在于老照片里,存在于刘鹏的记忆里。如今在水墨的世界里重现并永生。

刘鹏画的棉花五条胡同在宣武门外,不宽的胡同,竖着木头的电线杆子,一个骑车人有些寂寞的身影,墙上一个触目惊心的“拆”字。刘鹏介绍说:“从棉花头条到棉花九条共有14条以棉花命名的胡同,棉花五条就在其中,棉花五条7号曾经为著名京剧艺术家叶盛兰的住所。”如今,这些胡同大部分被拆掉。

刘鹏还根据老照片画了儒福里胡同观音院过街楼。刘鹏对这里深入地做了研究,这是一个特别有历史的地方。儒福里胡同清代时起初被称为大猪营,清末则称东珠营,民国称猪营、东猪营,1949年改称东珠营。清代这里是贩猪养猪的地方。民国时通县电话局局长王席儒在此兴建东西走向的小巷称儒福里,掩护过董必武同志的王席儒后来请董必武书写“儒福里”三字,刻于西端门洞上。

1965年将此巷东口南北街亦称儒福里。儒福里的重要建筑过街楼始建于清道光年间,两侧为观音院。过街楼南面和北面分别为清朝道光十年(1830年)书。“觉岸” “金绳”,四字实际上是佛教用语。“金绳”出自《法华经》,说通往理想国的道路以金制绳索为界,“觉岸”指由迷惘到觉悟的彼岸。李白《春日归山寄孟浩然》一诗中有“金绳开觉路,宝筏渡迷津”的句子,禅意十足。1998年8月23日,儒福里过街楼被拆除。

刘鹏还画下了中华门。他告诉我不少关于中华门的掌故:中华门在北京中轴线上,清代称大清门,明朝时称大明门。据《大清会典》记载:“大清门,三阙上为飞檐崇脊,门前地正方,绕以石栏,左右狮各一,下马石碑各一。”天安门、大清门之间为“T”字形广场。大清门内东西两侧为千步廊,广场两侧的宫墙外,集中布置有中央各行政机构,东侧是宗人府、吏部、户部、礼部、兵部、工部以及鸿胪寺、钦天监等,西侧有五军都督府、太常寺及锦衣卫等。大学士解缙题门联“日月光天德,山河壮帝居”。清朝顺治元年(1644年)改名为大清门。1912年改名为中华门。从这张画的场景看中华门北面已开始建设人民英雄纪念碑,由此推断是1953年。第二年,在苏联专家的建议下中华门被拆除。1976年毛泽东逝世后,在中华门原址修建了毛主席纪念堂。

“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,最终形成个人风格,专画复古的北京水墨胡同。让那些已经消逝和即将消逝的胡同永远定格在纸上,勾起人们的美好回忆。”如今的刘鹏痴迷于胡同画,陶醉在水墨淋漓的酣畅中,这大概也是一个老北京消解乡愁的最好方式吧。

 

来源:北京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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