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王苗

插图 冯晨清

在北京灯市口大街上有一条南北向的胡同灯市口北巷，在这仅有百余米长、数米宽的小巷子里，栖身着二十五中、景山学校、灯市口小学等知名学府。东侧的同福夹道里，还隐藏着另一所知名学府一六六中学。而且一六六中学与景山学校和灯市口小学毗邻，仅有一墙之隔。从地图上看去，四所具有悠久历史的京城名校连成一片，蔚为大观，堪称灯市口一景。

追本溯源，四校都与美国的基督教公理会有着紧密关系。2014年，二十五中、灯市口小学、一六六中学共同举办150周年校庆，就是从公理会建校的1864年开始算的。现在灯市口北巷尽头仍残留基督教公理会旧址，凋敝逼仄的小院子就是时光流转的见证者。但在漫长的岁月中，四所学校的名称、校址、设置等不断发生变化，其纷繁复杂之程度，不免让人目眩神迷。为了更好地了解那段历史，笔者选择了一位特殊的“导游”，以她的学习经历为坐标，跟随她的脚步重新回到一百年前寂静的小巷，寻找逝去的岁月芳华。而她，就是中国近现代著名作家冰心女士。

1913年，13岁的冰心跟随父亲谢葆璋从福州老家来到中华民国海军部任职，举家住在铁狮子胡同（现张自忠路）的中剪子巷。冰心初到北京时并不喜欢这里灰突突的氛围和“有风三尺土，无雨一街泥”的恶劣天气，在家里待了大半年后，1914年，家人把她送到位于灯市口的贝满中斋读书。

贝满中斋是一所教会女校，相当于初中，由美国基督教公理会创办。除了女校，公理会还创办了一所男校育英学校。这两所学校都位于基督教公理会的大院子里。昔日的基督教公理会大院非常气派，里面还有巍峨壮美、名冠京华的公理会教堂。贝满是教会学校，开设有《圣经》课，由基督教公理会牧师讲解，还要到教堂里做礼拜。育英和贝满采用西式教育，教育质量在京城数一数二，有“男育英，女贝满”的说法。冰心晚年在《我入了贝满中斋》《我的中学时代》等文章中回忆过在贝满的那段经历。贝满校风朴素、管理严格、重视实践，还会组织学生们进行辩论、郊游等，教育理念不可谓不先进。1918年，冰心从贝满中斋顺利毕业，她一直说，贝满的四年对她的一生都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。

冰心是家中长女，家中还有三个弟弟。她进入贝满读书后，弟弟们也顺理成章地进入育英读书。育英的歌咏队一度声名显赫，冰心的三弟谢为辑从小嗓子就好，小学时就被选入了育英的歌咏队。而若干年后，冰心又把自己的儿子送进育英，把女儿送入贝满，可见冰心对这两所学校感情之深。现在公理会大院和公理会教堂早已不见踪迹，仅有巷子尽头的一处遗址留存。而有意思的是，随着岁月的变迁，昔日冰心读书时属于贝满的三所建筑贝氏楼、邵氏楼和贝满中斋全都划归到现在二十五中校内了，而二十五中正是在昔日育英学校的校址上建立的。

再来说灯市口小学和景山学校。灯市口小学可以追溯到育英的小学部，现在灯市口小学就在灯市口北巷尽头，门口就是残存的基督教公理会建筑。育英和贝满的规模其实都很小，容纳的学生也有限，后来育英在官房大院、骑河楼等地购置校舍，设立分院，官房大院为专门的小学部。北平日占时期，育英本部小学部又独立为小学，即灯市口小学。现在灯市口小学“敬业乐群，自强不息”的校训就是冰心题写的，而“敬业乐群”也是昔日贝满的校训。景山学校最初是在育英学校骑河楼三院成立的，后来从骑河楼搬到现在的地址，占据的是二十五中的旧校址。而新成立的二十五中则从胡同口的东侧搬到西侧，也就是昔日育英学校的所在。

1918年，冰心升入协和女子大学预科。协和女子大学也是由公理会创办的，地点就在现在同福夹道的一六六中学。一六六中学昔日是佟府所在地（康熙生母佟妃的娘家），门外的同福夹道昔日亦称佟府夹道。虽然升入了大学，但因为佟府与贝满中斋堪称邻居，冰心的生活变化似乎并不大。她仍旧是不住校的走读生，每天从佟府回到位于铁狮子胡同的家。北京多风多尘的天气仍旧让她喜欢不起来，一刮起风来，黄土遮天蔽日，教室里即使开着灯，也是昏天黑地，什么都看不见，老师不得不宣布下课。而顶着大风步履艰难地回到家中，浑身上下全是沙土，必须要好好把脸、脖子洗干净，家里的窗台上也堆了厚厚一层土。

在协和女子大学，聪颖勤奋的冰心仍旧是出类拔萃的好学生。她热心参加各种学生自治会活动，编辑校刊，邀请名家讲座，为佟府夹道的平民举办妇女识字班，忙得不亦乐乎。更重要的是，随着五四运动的爆发，她开始从事写作，创作了《斯人独憔悴》《秋雨秋风愁煞人》《去国》等作品，一时享誉京城。而那时，她还是一名20岁的女学生。

1920年，协和女子大学并入新成立的燕京大学，改称燕大女校，地点仍在佟府。燕大男校则设在崇文门外的盔甲厂。1926年，燕京大学男校和女校合并，一同前往海淀燕园新址（现北京大学所在地）。燕大女校从佟府搬走后，贝满女中的高中部便迁过来，几经变迁，现一六六中学便继承了昔日贝满女中的“衣钵”。

冰心在协和女子大学一开始读的是理预科，理想是当一名优秀的女医生，但因为生了肺病，不能学医，再加上理科课业繁重，两年后，她转入了文科。当时燕大有的课是在男校上，有的课是在女校上，需要到男校上课时，女校的学生们便来到盔甲厂，与男生在同一教室里上课，在当时还属于新鲜事。从灯市口的佟府到崇文门外的盔甲厂可以说有一段距离，昔日的女大学生们穿行两地，想必也是京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吧。

20世纪20年代，现代著名作家周作人曾受聘在燕大兼职授课，上课地点就在盔甲厂。在燕大新文学课堂上，周作人曾经讲解冰心的作品，而讲台下面的冰心故作镇静，害羞得不敢抬头。1923年，周作人还指导了冰心的毕业论文。由于冰心在燕大的优异表现，毕业时她得到了毕业生最高荣誉金钥匙奖，还得到奖学金去美国大名鼎鼎的威尔斯利女校深造。1923年8月，冰心坐上了开往美国的轮船。直到三年后的1926年，她才再次回到了北京这座古城。

（原标题：灯市口：冰心的读书痕迹与名校变迁史）

来源 北京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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